一，高铁
想不起来在哪儿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生之中总得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和一次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的爱。”，对于奋不顾身的爱，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但说到说走就走的旅行却一直停留在和哥们儿酒后的豪言壮语上。
2014年这个闷热的夏天刚到，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在暗暗涌动，有个朋友在威海买了台奔驰GLK260要开去新疆，我们可以籍此机会走趟新疆，刚好老康有个去新疆出差的机会，他曾经在新疆工作五年，期间有无数次机会邀我一起去游历刀郎歌中的好地方——新疆，都因了我的懒惰一一错过，以至于在和曾经去过新疆的哥们儿相聚时谈及新疆的各种美好，我都能感觉到我悔青了的肠子。 七月份入伏才一个星期，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在巴西鏖战正酣，四分之一半决赛打得跌宕起伏，连续地熬夜看球让人在整个白天都昏昏沉沉，原本以为开车去新疆这事儿还得哄哄一阵子，突然让人始料未及到的消息传来：奔驰车已经买妥，正在威海等着我们开去新疆！至此这趟新疆之行彻底演变成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容不得你细细计划慢慢揣度。
7月8日、星期二，哈尔滨-大连的高铁车票和大连——威海的船票都已订妥，距出发的日子还有两天，大顺就在电话里兴奋地宣布了。 大顺人生的大部分美好时光都在俄罗斯渡过，见惯了俄罗斯的贪腐，即便如此他也时常提及俄罗斯人大多也都很守法，警察也不敢逾越法律，和当下的国人相比俄罗斯人的素质之高他很佩服。每次在卡拉OK，他都必点唱一首《我的中国心》，他说在国外的时候也是比唱此歌，一首歌让他唱的情真意切，感人之至！从这儿我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同胞在国外对自己祖国的思念向往之情，无论他的祖国什么样，那都是他的根。 哈大高铁是去年通的车，哈尔滨和大连两地间原本要坐一夜火车的路程现在只需4个小时即可到达，但这还不是最快的，如果我们买了那趟停靠站点更少的高铁车次，3个半小时即可抵达大连北。
9:14，高铁列车悄无声息地缓缓开出哈尔滨西站，通常这时我喜欢靠在车厢尽头的密封门旁，看着列车由温柔恬静的白蛇逐渐加速成一把在时空中愤怒穿行的利剑，窗外绿色的东北大地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退去。前年曾经体验过上海磁悬浮列车415公里/小时的变态高速，在如此速度下，周围的空间却如爱因斯坦相对论描绘的那般扭曲着向你压来，又瞬间消逝在你身后，而这趟高铁列车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以220km/小时左右的速度在东北大地前行，唯在鲅鱼圈——大连北区间变身真正的高铁列车: 302公里/小时！那时我体验到了磁悬浮列车的感觉。 车到大连北高铁站时才下午1点多钟，我甚至有种车到站太早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对自己的国家能拥有如此发达的高速铁路网的自豪感，以及些许那些没有高铁的国家都属蛮夷乡巴佬的牛逼劲儿。
二、大连——你和我吼什么吼 走出大连北高铁站，下午1点多钟的大太阳把周围的景物曝光过度，白花花一片刺得眼睛睁不开，从手机上百度地图上得知，大连北高铁站就建在甘井子区，我和大顺18、9岁第一次来大连实习时的石油七厂就坐落在甘井子区，那年月你家要是在甘井子区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你是大连人，从大连站青泥洼桥坐上公共汽车怎么说也得1个多小时才能逛荡到甘井子，整个一郊区农村的样子。而现在这个地方我根本看不到一丝甘井子的模样，除了出租司机的大连口音外，没有什么能让我感觉到我是在大连。
大连是我往来最多的城市，从1984年大学的生产实习到毕业后自己成为一个年轻老师带着一大帮学生来大连实习，九十年代驾着五十铃皮卡车来美丽的海滨城市旅游以及后来与大连的历次邂逅，我亲历大连从一个清清爽爽的干净海滨城市发展成一个失去了自己城市文化特点，和全国许多因追求GDP增长而高速发展的大城市一样的现代都市。面对这样一个满眼高楼大厦的城市，我更喜欢八十年那个大连，那个有人味儿、有大连味的大连，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青泥洼桥，那些空气中飘着海腥味夹在日式楼房间上坡下岗的干净街道，穿行在街道中央呜呜鸣叫着消失在街尽头的绿色红色有轨电车，那些操着海蛎子味儿口音没有被铜臭侵蚀过热心的大连人，明媚阳光下星海公园的鹅卵石沙滩，穿着艳丽颜色泳衣泳裤到处飞跑的年轻姑娘小伙儿，翻着浪花裹挟着鹅卵石涌向岸边纯净冰凉的海水，拥有恐龙骨架铺着红油木地板的博物馆，夜晚学校体育场上踢足球的老少爷们儿，甘井子523厂海滩一眼看到底儿透明的海水，如果历数大连的美好，恐怕得回忆上一个下午。 大连——威海的船票是大顺早早在网上订好了的，不过我们必须在晚上下班之前赶到大连火车站青泥洼桥那儿一什么大厦去取票，这对习惯于到火车站或者飞机场亮出身份证直接取票的我们有些别扭，同时感到别扭的还有那两张如同80年代长途汽车票印刷风格的船票，在拿到船票的一瞬间，一闪而过的是小品里的台词:我这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 1984年的那个夏天，在大连石油七厂实习结束的我们自动化81班散伙后，我买了一张大连——青岛的船票去大舅家，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个人乘船旅行，那一年我20，青葱的岁月，一晃地球围着太阳又转了30圈，我又一次有机会乘船横跨渤海湾，有时人生如梦。 葫芦岛号滚装船在码头上橘黄色灯光笼罩下静静的停靠在大连港的码头上，几条缆绳横七竖八地拽着这无奈的巨无霸，乘船的旅客们坐着各种交通工具陆陆续续聚集到此，仰望着这庞大的海上交通工具发出阵阵赞叹，有些人大张的嘴半天合不拢，有些则木讷地望着这大船发呆，还有些兴奋地拍照发微信。 与现代化的大连极不相配的老旧候船楼却和那两张船票呼应的不错，在城市璀璨的霓虹灯中坚守着历史，候船大厅里密密麻麻站满了旅客，黑黢黢的行李安检机不断地吞噬着人们的行李，又在另一边胡乱地吐出，搞得井然有序进去的人到了另一边乱作一团，慌乱地找寻着自己的大包小裹。
安检机出口的一边站着一铁塔般的“海路”警察（按照铁路警察的叫法我想应该如此命名），那样子神似去年春晚有个小品里的一保安，在那个小品里他为能从农村出来在北京的写字楼当上一名保安感到特别的自豪、骄傲，恰如他的台词: “俺嚼奥（骄傲）！”，但现实中这位要更高些，甚至差不多和50多岁的大顺比肩（年轻时的大顺191.5cm）。 安检机左边这位身着海事局的制服，岁数明显大过我们俩，年轻时肯定拥有一身肌肉块儿，然则岁月不饶人，大概他一辈子都居于人下少有直腰的机会，他的背很自然地驮着，硕大的头只有脑门儿这儿还剩一簇稀疏的毛发，如果后面的头发不掉光的话应该像个日本武士发型，我纳闷他要这么一撮头发（如果还叫头发）干嘛？有时候自信地剃一锃明瓦亮的光头也是不错的。他左手拿着一笤帚，另一手执一撮子，注意力却全在安检机吐出的行李上，实在不敢恭维他蒜头鼻子上面的两只眼睛，绿豆一样放着精光，仿佛旅客的行李堆里藏着金块。 从大庆出发前老康买了一桶十斤的设计院白酒，计划在旅行中享用，以他以前的经验，只要不乘飞机不会有问题。因为过高铁的安检都没出问题，所以我们也没太过掩饰，结果那桶东北的小烧很不幸地入了那老头子的“法眼”，他很兴奋地截住我们，问我们这可是白酒，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略带得意地宣布，不能带上船！ 和他百般商量无果后，大顺转向了那铁塔警察，低眉顺目地和他商量了半天，警察把个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大顺希望他拿出来不能带这酒上船的规定条款，他根本不理，两个人的声音也逐渐提高，警察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你和我吼什么吼~！”，那个样子和春节小品里的“俺嚼奥（骄傲）！”的保安如出一辙，潜台词就是我就是法，丝毫没有打算讲理的意思。眼见形势不好，我急忙将大顺拉过来，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他耍赖定屁民大顺一个寻事滋事罪，拘留你也说不准，美好的旅程就此终结。以前我们俩曾经无数次探讨过这个问题，在当下的社会要不要讲理，我的观点是在不讲理以及不按法律办事的地儿，你可以讲政治、爱国、奉献......，只是不可讲法理，要不怎么隔三差五地爆出被关了十几年的冤案，但凡有一个按照法律办了，没有有效的证据都判不了刑的。
两个人愤愤不平地转上二楼，再过一个检票口才能去二楼一个码头观景台，游客们可以在那儿以美丽的大连港夜色为背景拍照留念，但是火上浇油的事情还没完，检票口那儿一女检票员以特有的大连口音喊着，每人交10元即可以提前半小时进去，余怒未消的大顺上去一顿发泄，吓得那女人也不敢搭腔，不过等了一会儿我们俩相视一对，为了20元赌气不值个儿，还得投降！至此对大连人心存的那份美好也消费得所剩无几。
三、夜航 额定载客1428人及100辆汽车的16000吨的葫芦岛号在夜色中也需仰视才能看得全貌，两道长长的舷梯从足有四层楼高的轮船甲板层伸下码头，蚂蚁般的旅客惶恐地鱼贯而上，舷梯旁站着两个年轻的警察，临上船之前，平复了愤懑情绪的大顺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其中一个年警察聊起了带酒的事，那小伙子听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只能无奈地报以同情的苦笑。 可能世界上所有的登船场面都差不多，这其中也包含名垂青史的泰坦尼克号，和电影《泰坦尼克》里的场面一样，底层舱室也都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劳动者，看看，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公平存在，就象永远没有可讲的理。
我们俩买的是6人一间的三等舱，没有舷窗，一个洗手池，仅有的两个柜子都是铁的，大柜子里面装了六件救生衣，室内一盏白色的吸顶灯发出惨淡的灯光，有点大学里的一间宿舍的意思，还象第一人称射击游戏里一脚踹开的一个密室，抑或是一间囚室？不管怎么样，这儿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我们反正不会一直守在这密室里。 迷宫一样的走廊还真有点射击游戏里场景的味道，淡绿色的墙壁在同样惨淡的日光灯照射下总透出些神秘的色彩，只不过往来的都是真真实实的活人，你不能象在游戏里一枪崩了他或者她。刚刚安顿下来的人们四处乱窜，探究着这大船的结构，船舱的每条通道都通向中心楼梯，在那儿你可以上到任何一层船舱或者甲板，餐厅、卡拉OK、超市，而且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那儿，我们俩换得了凉快的运动衫和短裤了无牵挂地也来这儿抽个热闹。
上第二层观光甲板每人10元，要钱！这个疯狂的世界是由钱驱动的，此时的大顺已然安之若泰并且习惯了这个靠金钱驱动的港口、码头和轮船。葫芦岛号总共有三层甲板，第一层的最上面，紧邻桅杆、雷达、天线等重要通讯，估计一般人是不会让你靠近；第二层就是要10元钱的这层，向前可以走近驾驶舱，据说可以看看船长开船，可那儿挤着一堆好事旅客始终不散去，自始至终我们俩也没看见船长长啥模样，除此之外，在这层甲板上旅客们还可以俯瞰两侧船舷的景色，此时船还未开，靠着这层甲板的栏杆，近处悬吊着的救生艇让人担心可否装得下1400人？远处大连港码头上灯火通明的景色以及背景中大连市区比肩接踵的摩天大楼构成的五彩纷呈夜景尽收眼底。 22:00，随着葫芦岛号一声沉闷的长鸣，船尾传来柴油机的怒吼，这座灯火璀璨的海上城市先是略微震动了一下，随即以人们难以察觉的缓慢速度离开码头，只剩下码头上两条孤单落寂的舷梯车。除了隐隐传来柴油机轰鸣声，夜色中剩下的就是阵阵略带寒意海风中旅客们断断续续的啧啧感叹声和手机相机拍照的咔嚓声。
下一层甲板是人们可以自由出入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这样的地方越来越不少了，但也只能在两侧船舷的后半部分和船尾间走动，记得我1984年乘船时船头船尾哪儿都可以去，除了船票再没有要钱的地儿了，不知道这社会是进步了还是倒退？
这层甲板是葫芦岛号的基层甲板，从铁板焊就的舱门出来，旅客可以一直走到船尾看看风景，但人和船尾的栏杆间被一道2米宽的线网隔开，大约是防止人们过于激动而从船尾坠海。20多米宽的甲板中间被三层楼高的散热器及轮船的烟筒占据，上面中国海运巨大的图标异常醒目，下面散热器处有规则排列的鲨鱼腮样的散热孔，走近它就能感觉到伴随着轮船动力系统的轰鸣声吹出来阵阵微热的暖风，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日光灯透过防水灯罩投射出了无生气的白光，两个男人坐在灯下每人手把一瓶啤酒，地上有些袋装的熟食咸菜什么的下酒菜和几瓶还没启开的啤酒，两人微醺的目光略显呆滞地和过往的每个人对视，想来他们应该是底舱大通铺的乘客，宁愿在这儿喝上一宿也不愿意回到闷热的底舱。 船渐渐驶入深海，除了灯火通明的葫芦岛号周围的大海漆黑一片，一想到我们只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大陆在距离我们遥不可及的地方，在大自然面前无助的感觉就在身体里升腾起来。 餐厅被一排屏风隔成了里外两个区域，里面稀稀拉拉地坐了些用餐的旅客，外面的快餐桌椅上密密麻麻地坐满了自带食物酒水的男女老幼，看样子他们有在此过夜的意思。屏风里几排桌椅后面横摆着一排玻璃食品柜台，明亮的灯光下柜台里的菜肴格外诱人，柜台后戴着厨师帽百无聊赖的那个男人把你点定的菜放到一个不锈钢大餐盘里，柜台另一头收银台后那个白白净净的女收银员面无表情地收钱、找零，白里透红的脸颊说明这女人吃得不错，旁边操作间里几个穿着制服的女服务员用海蛎子味的大连话大声地聊着天。
推开我们三等舱的铁门时里面另外两个乘客已经打起了呼噜，昏暗的灯管依旧亮着，我和大顺约定明早一定去甲板上看日出，低头看看手机上的表，已经快午夜时分了，能睡上4个小时已经不错了，如果不失眠的话。
上次在大鹿岛上我们俩只醉醺醺地拍到了海上波光粼粼的月亮，由于酒精的作用不得不以A字形互相抵住以获取短暂的稳定，但幸运的是拍到的那张海上生明月很美，大鹿岛早晨的日出则在昏睡中错过，大概心里一直惦记着海上日出，将近4:00时我就从睡梦中悠然醒来。
甲板上除了我们俩还有两对儿情侣，靠在船边的护栏那儿享受着卿卿我我的浪漫，大海依旧黑魆魆地，夜间防水灯照射下没几个人的甲板有些渗人，尽管正值盛夏，海上刮来的风还很凉，不过站在三层楼高巨大散热器的阴影里周身刚好被吹出的热风笼罩，虽然有些干燥但至少不冷。
凌晨4点多，随着天光由青色一点点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明，甲板上看日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船边护栏那儿渐渐站满了人，披着稍厚点的衣服一个挨着一个期待着日出，和我一同站在散热器阴影里摇摇晃晃取暖的人也不下十几个了。随着天光放亮，不幸的人们发现天空中布满了灰蒙蒙的云，仅能看到太阳在云后把天海交际处由微微变色到映成鱼肚白，再到大亮，甲板上的众人恍如早晨沙漠中迎接太阳的猫鼬们，在晨曦中的甲板上摇摇晃晃迎接看不见的日出，只是没人象打瞌睡睡着的猫鼬那样摔倒。 小米2S手机里的百度导航地图清晰地显示着葫芦岛号的位置、前进方向、威海港湾的形状，陆地从灰蒙蒙的晨曦中渐次露出真容，船舷另一侧远处大海中在锚地等待进港货轮们发出的清冷灯光一闪一闪，诠释着成语——此起彼伏、星罗棋布，大海在晨曦中展现出波光淋漓的温柔一面，我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大海，渤海没有，黄海没有，南海也比不上。在阳刚的汽笛声中，葫芦岛号渐渐放慢进港的速度，海岸上的码头、塔吊、靠港的货轮、海上赶早出海的小船越来越清晰地进入视野，虽然葫芦岛号比原定到港时间晚了一小时，我依然在心里原谅了它，对我的这次旅行来说能安全抵达威海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此时天已大亮，威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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