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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1

第11章

新政的诏书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整个虞朝。夏和光持王命旗牌,雷厉风行,都察院、户部、工部的年轻官员被大量启用,组成了一支锐气勃勃的新政推行团队,分赴江南、河东。清查田亩的丈量队、核算税赋的账房先生、考核官吏的巡查御史,如同无数把梳子,开始梳理那些被世家豪强盘踞了上百年的土地和账目。

阻力,几乎是立刻出现的。

江南的士绅联名上书,哭诉“清丈扰民”,声称新法“与民争利”,更有甚者,煽动不明真相的农户阻拦丈量队伍,冲突时有发生。河东的旧族则阳奉阴违,送上来的田亩册籍漏洞百出,税赋账目混乱不堪,试图将水搅浑。

朝堂之上,王晟何和谢怀瑾虽不敢明着反对,但每每夏和光奏报进展或请求支持时,总能引出一大堆“实际困难”和“潜在风险”,掣肘之意,昭然若揭。

然而夏和光恍若未觉,他像一块坚硬的燧石,在巨大的压力下迸发出更加炽烈的火花。他日夜不休,审阅各地送来的文书,批驳那些漏洞百出的借口,弹劾阳奉阴违的官员,甚至亲自赶往冲突最激烈的地方调解、震慑。

这一日黄昏,夏和光刚从京郊一处清丈田亩受阻的庄子返回御史衙门。他拒绝了车驾,只带着两名随从,步行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准备回府稍作歇息,夜里还要审阅江南送来的急报。夕阳的余晖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巷子里只有他们单调的脚步声。

就在他们走到巷子中段时,异变陡生!

两侧高墙之上,骤然跃下七八名黑衣蒙面的刺客,手中钢刀在夕阳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一言不发,直扑夏和光!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大人小心!”两名随从也是精心挑选的好手,反应极快,立刻拔刀迎上,将夏和光护在身后。

然而刺客人数占优,武功更高,刀法凌厉,招招致命。不过几个照面,一名随从便被一刀砍中肩膀,惨叫着倒地,另一名也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夏和光虽非文弱书生,但也绝非武林高手,他拔出腰间佩剑勉力格挡,却被一名刺客震得手腕发麻,长剑险些脱手。眼看另一名刺客的刀锋已逼近他的咽喉,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金属撞击的脆响!那刺向夏和光咽喉的刀锋被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铁蒺藜精准地打偏!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如同苍鹰般从巷口掠至,剑光如匹练般展开,瞬间便缠住了两名攻势最猛的刺客!剑法刁钻狠辣,迅疾无比,竟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

这突如其来的援手,让刺客们阵脚微乱。夏和压力骤减,与那名负伤勉力支撑的随从背靠背,警惕地盯着战局。

那后来者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冷冽如寒星的眼眸。他(她)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纤细,但剑法之精妙,身法之灵动,远超那些刺客。剑光闪烁间,已有两名刺客中剑倒地。

刺客首领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尖锐的唿哨,剩余几人虚晃一招,毫不恋战,迅速跃上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宇之间。

那玄衣人并未追击,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他(她)走到夏和光面前,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确认无碍后,微微颔首,也不说话,转身便欲离开。

“壮士留步!”夏和光急忙出声,“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敢问高姓大名?夏某日后必当厚报!”

那玄衣人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是用一种刻意压低、略显沙哑的声音道:“路见不平。夏大人推行新政,利国利民,好自为之。” 说完,身形一闪,便已消失在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夏和光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此人武功高强,行事诡异,恰在此时出现……是友是敌?他心中疑窦丛生。

“大人!您看!”那名受伤的随从挣扎着指着地上一名被玄衣人斩杀的黑衣刺客尸体,“他怀里……好像有东西!”

夏和光心中一凛,上前蹲下,小心地从那刺客怀中摸索,竟掏出一块寸许长的乌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谢”字!

谢家?!

夏和光瞳孔骤缩,握着令牌的手猛地收紧。是谢怀瑾?!他因漕案和新政,狗急跳墙,竟敢派人当街刺杀钦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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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光遇刺,险些身亡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

虞肆在御书房闻讯,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皇城司彻查,严惩凶徒!朝野震动。

王晟何在府中得知消息,先是震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谢怀瑾啊谢怀瑾,你终于沉不住气了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他立刻召集幕僚,密议如何借此机会,将“刺杀钦差”这顶大帽子,死死扣在谢家头上!

谢怀瑾则是又惊又怒。当他听到消息,尤其是听到现场发现了谢家令牌时,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愚蠢!愚蠢至极!”他在书房里低吼,再也维持不住温润的表象,“我若要杀他,岂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还留下令牌?!这是栽赃!赤裸裸的栽赃!”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人要一石二鸟,既除掉夏和光,又彻底将谢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是谁?王家?还是……皇帝?

他心急如焚,立刻下令府中彻查,所有护卫、死士严加管束,同时准备进宫向皇帝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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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宫内,沐天玑屏退左右,听着心腹宫女的低声禀报。

“……现场发现了谢家令牌,夏大人已呈送御前。皇城司的人正在全城搜捕。王家那边,似乎有意将舆论引向谢家。”

沐天玑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那个突然出现,救下夏和光的玄衣人,查到了吗?”

“还没有。那人身手极高,来历神秘,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宫女犹豫了一下,“听雪楼在王家外围的眼线回报,事发前后,王翼曾短暂离开过王府,时间上……有些巧合。”

“王翼?”沐天玑美眸微眯,“王晟何身边那把最锋利的刀?她去救夏和光?这说不通……除非,这不是王晟何的意思,而是……”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病弱苍白的王家大小姐,王雨荷的身影。是了她的风格。救人,嫁祸,一箭双雕。既卖了陛下和夏和光一个人情(虽然对方未必领情),又将祸水引向了谢家,加剧了王谢之间的矛盾。

“好一招驱狼吞虎,隔岸观火。”沐天玑轻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这位王小姐,躲在深闺,却能搅动风云,果然不容小觑。”

她沉吟片刻,吩咐道:“让我们的人,暗中配合皇城司的调查,但重点不要放在谢家,而是……查查那些刺客真正的来历,以及那块令牌的源头。另外,保护好夏和光,绝不能再有闪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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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会,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夏和光臂上缠着纱布,面色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将那枚乌木令牌呈上,陈述遇刺经过。

王晟何立刻出列,义愤填膺:“陛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狂徒胆敢刺杀钦差!此乃藐视国法,挑衅皇权!现场既有谢家令牌为证,请陛下立刻下旨,严查谢府,揪出幕后元凶!”

谢怀瑾立刻跪倒在地,声音悲愤:“陛下明鉴!臣对天发誓,绝无指使刺杀夏大人之举!此乃有人蓄意栽赃陷害!那令牌虽刻有谢字,但制作粗陋,绝非我谢府规制!请陛下详查,还臣一个清白!”他言辞恳切,额头触地,姿态放得极低。

虞肆高坐龙椅,看着下方跪倒的谢怀瑾和慷慨陈词的王晟何,目光深沉。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看向一直沉默的屈猛:“屈将军,皇城司调查如何?”

屈猛出列,抱拳道:“回陛下,刺客身份尚未查明,尸体上除普通兵刃外,并无特殊标记。那枚令牌……工艺粗糙,确与谢府常用令牌有所不同,来源仍在追查。”

这话一出,王晟何眉头微蹙,谢怀瑾则稍稍松了口气。

虞肆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冰冷的威严:“夏爱卿遇刺,朕心甚怒。无论凶手是谁,胆敢刺杀朝廷钦差,其心可诛!此案,由皇城司会同刑部,继续严查,务必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王晟何和谢怀瑾:“至于新政,乃国之重策,绝不会因些许魑魅魍魉而中止!夏和光!”

“臣在!”

“朕再拨一队禁军护卫你安全。新政之事,放手去做!若有任何人再敢阻挠,无论其身份如何,一律以谋逆论处!”

“臣,领旨!谢陛下!”夏和光再次叩首,心中激荡。他知道,皇帝的决心并未因刺杀而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定。

王晟何和谢怀瑾心中俱是一沉。皇帝的态度很明显,案子要查,但新政更要推行!刺杀事件,非但没有阻碍新政,反而成了皇帝进一步集权、震慑朝野的借口!

退朝后,王晟何看着谢怀瑾那强作镇定却难掩狼狈的背影,冷哼一声。虽然没能借此彻底扳倒谢家,但经此一事,谢家已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声望跌至谷底。而皇帝……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阻力,甚至可能……乐见其成?

王晟何感到一股寒意。这位年轻的帝王,其心思之深,手段之狠,远超他的想象。

而在谢府,谢怀瑾回到书房,砸碎了心爱的砚台。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局面。外有皇帝和王家的步步紧逼,内有谢怀明那条毒蛇虎视眈眈,如今又背上刺杀钦差的嫌疑……谢家,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必须尽快想办法破局!哪怕……需要趁险一搏!

一场刺杀,未能阻止新政的车轮,反而如同催化剂,让朝堂的暗涌变得更加湍急、更加危险。所有的矛盾,都被推向了更加尖锐的对立层面。而那个神秘的玄衣人,其真正的目的,也成为了盘旋在各方势力心头的一个巨大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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